社会性别视角下迪士尼真人电影《木兰》中的花木兰女性形象解读
摘要
关键词
《木兰》;社会性别;花木兰女性形象;迪士尼
正文
基金项目:1.郑州经贸学院2020年科研软科学研究计划一般项目:“他者”与认同:中国元素在迪士尼《花木兰》系列电影中的文化转换对比研究,项目编号ky2025 。2.郑州经贸学院2022年青年科研基金重点项目:讲好中国故事背景下“花木兰”在西方艺术作品中的征引阐释及启示,研究项目编号:QK2210。
引言
迪士尼电影作为全球动画电影的领军者,以其高超的电影拍摄技术和独特的电影制作风格风靡世界,所打造的一系列女性主角形象,被统称为“迪士尼公主”,受到影迷们广泛地喜爱与欢迎。1998年,迪士尼打造了首部基于中国题材的动画影片《花木兰》,一经上映便产生了巨大的反响。2004年,迪士尼继续投资拍摄了动画影片《花木兰2》,迸一步塑造了花木兰的坚强、独立的女性形象。2020年,迪士尼强势推出《木兰》真人版电影,由中国演员刘亦菲、甄子丹、巩俐、李连杰领衔主演,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好莱坞主导的、以中国故事为基础、以女主人公故事为主线、以中国人主演的迪士尼真人翻拍电影。
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在我国广泛流传,其忠孝两全、深明大义的形象深入人心。在中国传统故事和文学演绎中,木兰勤劳善良、淳朴宽厚、灵敏活泼,这些在《木兰辞》、《雌木兰替父从军》及《闺孝烈传》等古典作品中均有所体现。作为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女IP之一,花木兰的形象在戏剧、小说和影视等各种类型的文本中不断被丰富,从三百多字的《木兰辞》,衍生出一个庞大的改编谱系,每一次创作都在时代需求与内生动力的影响下超越了原生含义而衍生出新的话语意义[8] 。因此,从社会性别的角度比较真人版《木兰》,与之前两部动漫版电影及国内流传的不同版本的木兰故事,分析当代花木兰女性媒介形象的建构显得十分重要。
影片中,木兰离家时带走的花家祖传的宝剑上刻着“忠、勇、真”三个字,在功成身退之后,天子御赐了她一把新剑,在背面又加刻一个“孝”字。这几个字体现了传统与现代主流价值观的杂糅,也塑造了一个与其他文本不完全一致的花木兰,概括了整部影片的故事内涵。
一、《木兰》中被弱化的“忠孝两全”
真人版《木兰》自2016年10月份选角、筹拍以来,一直受到全球影迷的广泛关注。整部影片没有一张西方脸,这种改变对于迪士尼来说,并不寻常。无论是在人物塑造、场景设置和思想内涵,真人版《木兰》都体现了迪士尼在创作过程中对于展现中国元素做出的努力。然而,木兰这位华人迪士尼公主却在归国后遭遇“水土不服”,许多中国观众并不认可,甚至产生了排斥反应,豆瓣评分仅为4.9分。究其原因,是“忠孝两全”的传统价值观被淡化处理,影片中的花木兰与观众所期待的巾帼英雄大相径庭。
一方面,花木兰在家乡时的古代传统妇女形象被转换。“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木兰辞》开篇刻画了一位温良贤淑的古代传统女子形象。在凯旋归家之后的描述中,“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也未体现木兰在家时对自身女性角色、女性装扮的挣扎与抗拒。在迪士尼的改编中,木兰生来就不爱红妆爱武装,具有极高的武术天赋,有着一股需要隐藏起来的“气”。在媒婆的评价、邻居的眼神中,木兰是一个与周围环境和社会准则格格不入的女性,这与花木兰的原型相去甚远。这种转换体现了迪士尼文化对于花木兰原型精神内核的侵入与消解,使得出征之前的她不再是那个恪守孝道的女儿和勤劳端庄的古代妇女,而是一个不合常理、不被理解的社会边缘人物,一个困于自己女性身份,缺乏施展才华舞台的落魄者。
另一方面,花木兰身上保家卫国的凛然之气被消解。在中国广为流传的故事中,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出发点是为国尽忠、为父尽孝,从家国本位出发为性别“僭越”行为提供了合理内核[2]。“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刻画了将士们的骁勇善战,保家卫国,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壮与豪迈。在传统文化语境下,家国一体的观念包含着东方文化下集体主义的意蕴,木兰的忠孝两全是家国情怀的代表。而影片中,故事的情节更多地着墨于花木兰的个人成长与价值追求,将原型的宏大叙事缩小为个人英雄主义。“忠”“孝”被排除在主线叙事之外,仅仅作为电影开头和结尾的中式渲染。
因此,家国本位与追求自我这两种观念在迪士尼电影中碰撞出奇妙的火花[7],花木兰身上的东方符号被迪士尼的流水线机械性地剥离,得到的仅仅是东方外壳下的新款工业商品,她所承载的也不再是忠孝节义,而是批量生产的迪士尼公主标签[5]。
二、《木兰》中求“真”的自我觉醒
虽然真人版电影以全球化传播为理念,对故事、人物、价值观念以市场为导向进行考察和评估,尽力照顾了中国观众的审美,但在改编的同时,也改变了木兰所承载的文化底蕴和精神内涵。与报效国家、孝敬父母的传统叙事相比,木兰的求“真”则更多地凸显了《木兰》在女性“发现自我”和“接纳自我”方面的探索。
1. 木兰的求“真”与自我发现
迪士尼对木兰故事进行了挪用与改写,努力挖掘木兰的女性自主意识与父权制冲突的内在文化张力,将木兰塑造成觉醒的新女性,凸显了女性主义思想[6]。在《木兰辞》中,因为想到“昨夜见军贴,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坐在窗前织布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叹息,替父出征虽是木兰的自主选择,却也是迫于家里缺乏顶梁柱的无奈之举。在1998年动画版《花木兰》中,木兰将替父出征视为施展抱负、证明自己的舞台,并毫不掩饰地说出“我也许并不是为了爹爹,为了尽孝,我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有本事。我想当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会看到一个巾帼英雄”这样极具女性个人主义英雄色彩的话语。
在真人版中,守护木兰的图腾从搞怪的木须龙,改为更具有女性气质的凤凰,为二者构建起更好的双生关系。从影片开始,花父就对木兰讲述了“凤凰涅槃”的传说,懵懂的木兰对此心向往之。每当遭遇绝境,凤凰就会出现,指引着她继续前进。在与可汗决斗时,木兰不慎将自己的剑掉入火中,千钧一发之际被激发了无穷的潜力,仿佛长出了一对翅膀,喻示着她真的和凤凰一样浴火重生。凤凰之于木兰的意义,不仅仅是在困境中寻求出路,更是带领着一步一步发现真正的自己。
2. 木兰的的求“真”与自我接纳
女扮男装的她在军营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同时要恪守父亲的训诫,即便面临挑战也要尽力不漏锋芒地掩盖自己的“气”。真人版《木兰》中,困扰主人公最多的便是“真”,主线叙事也是随着木兰的寻“真”而展开:在凤凰的引领下走出困境,不断坚定前进的方向;在将军的鼓励下,不再隐藏实力,崭露锋芒;在剑的“真”字上看到了自己坚强果敢的脸,决心勇敢展现隐藏的女性身份。在接纳真实的自己后,木兰变得更加坚韧果敢,成为自我意识觉醒的“大女主”,以实际行动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木兰辞》中花木兰是在功成归乡之后才坦诚了女性身份,天子的“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是基于她展现出的男性身份而加以肯定。与此不同的是,迪士尼电影将木兰的重归女身的情节前置:在战友的见证下,英姿飒爽、以一当十、吓得敌军连连溃逃的是一个女人;在天子和柔然可汗的见证下,智勇双全、带领着一支队伍拯救王朝于水火的也是一个女人。当她一袭红衣铠甲重新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也重新认识了她,“英雄识英雄,我虽然看着你长大,但现在才真正理解你”。木兰用理智勇敢与男性平等对话,彼此尊重。经过这样的改编,赫赫战功与众人认可都属于“木兰”,而非她假扮的那个男人“花军”。这不仅是对木兰自身能力的认可,也是对女性群体能力的认可,勾勒出女性在性别身份探求过程中“自由--自卑--自省--自强--自信”的心路历程,暗示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后迸发的无限潜能[6]。
三、《木兰》中“反叛”的女勇士
花木兰虽然与白雪公主、灰姑娘等一起被列为迪士尼公主,但她并不是被架空、不知年代的虚构人物,而是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北魏时期的女英雄。与动画版相比,真人版《木兰》的文化形象虽然披着传统的外衣,但在文化本质上却是一种积极追求民主平等自由的新中国女性文化形象[1]。影片对木兰“勇”的刻画不吝笔墨,不论是天生欢脱、充满着“气”、追着鸡满屋顶跑的小女孩,还是军营里、战场上英勇无畏“安能辨我是雌雄”的花军,都体现了木兰作为女勇士的精神内核。
真人版影片与动画版最大的不同,在于添加了巩俐所饰演的柔然女军师的角色。柔然军师与她的魔幻意象“鹰”,是伴随着木兰与凤凰的另一组双生结构,一经出场就打破了女性“僭越”行为与儒家核心道德之间那被小心翼翼维护的平衡,成为传统道德拒之门外的“反叛者”[6]。在后续的文本中,柔然女军师与木兰既平行又对立,互为镜像,彼此辉映。
首先,两个女性角色皆是因为有着过人的才干,而被他人视为异类。在古代男权为尊的世界之中,有才能的女性得不到认可,或被驱逐,或被打压。木兰在相亲时因为“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而被媒婆奚落,被称之为“花家之耻”;柔然可汗重用女军师,却并不尊重她,视其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这一平行运用,体现了古代重男轻女的陈旧观念,及对有才干但有“僭越”行为的女性进行污名化的传统。
其次,两个女性角色的双向救赎,体现了当下“girls help girls”的流行观念:柔然女军师启发木兰要勇敢做自己,同时也被木兰身上强大的正义之气所感染,意识到自己步步为营、委曲求全不过是助纣为虐,决定通过自我牺牲来成就木兰。对于女性内心成长和女性成员互助的着重刻画,为影片建构了新的性别话语。通过两位女性形象的塑造和演绎,影片从正反两个方面刻画了木兰的忠诚和勇敢,更突出丰满了木兰从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孩,到一个成熟果敢的女勇士的蜕变。
最后,两个女性角色关于“我们是不是同类人”的辩论,体现了当代女性对自己身份的思考与追问。木兰认同柔然军师为同类,正如她所说的“你曾说我的征程是天方夜谭,而如今我却站在此处,证明我们能够拥有一席之地”。而柔然军师却指出,二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自己没有像木兰那样被世人接纳。柔然军师即是木兰形象的背面,代表着中国历史上其他类似的女性“僭越者”。她们能力卓然却不甘心被定义为第二性,突破了两性之间的界限,打破了儒家伦理道德秩序,因此经常被排除在女性英雄/女性楷模之外,成为传统秩序的“反叛者”[6]。而木兰的成功,也是社会对女性群体能力的认可。
在1998 年动画版电影中,为木兰安排的结局是辞官归隐,与男主角李翔结为连理,回归传统女性生活。这是迪士尼的常规手法,故事结尾处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安排使得木兰即使作为功勋卓越的女将军,也没能摆脱父权社会对女性的规约。真人版影片删除了动画版男主角李翔,并弱化了其他男性主演的作用,颠覆了以往花木兰题材的众多影视剧中对浪漫爱情书写的固有惯例。影片结尾,花木兰没有明确拒绝天子要她担任大统领的昭令,让观众对木兰的事业前景充满了期待。
结论
迪士尼真人版电影《木兰》从忠、勇、真、孝几个方面塑造了一个不一样的木兰。从社会性别的角度来看,木兰已经不仅仅是传统文本中那个孝顺的女儿和“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巾帼英雄,还是具有求真精神、自我意识觉醒的新女性,更是凭着自立自强赢得认可,可以与男性平等对视、相互尊重的女勇士。电影赋予了花木兰新的艺术形象,不仅有爱家爱国的传统传达,更有当代女性独立、勇敢的表达与诉求。
比较迪士尼真人版《木兰》,与之前两部动漫版电影及国内流传的不同版本的木兰故事,探究迪士尼电影在新时期对“迪士尼公主”的塑造方式与特点,分析真人版《木兰》对花木兰媒介形象的建构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后续的研究中,可以进一步解读花木兰的媒介形象变化的意义,探讨不同版本创作法则背后的文化概念和价值内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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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陈婧薇,滕佳星,孟繁烨.从迪士尼电影中的花木兰形象看中国元素的西方化表达[J].新闻研究导刊,2023(7):48-50.
3. 李欣玥,张敏.西方价值观视角下中国传统文化的影视展现研究——以迪士尼真人版电影《花木兰》为例[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2(24):165-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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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张早早.扑朔迷离的木兰——不同文化语境下“木兰电影”的叙事话语研究[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0,(04):4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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