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的悲剧形象
摘要
关键词
《德伯家的苔丝》;苔丝;悲剧;伦理道德
正文
一、引言
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是十九世纪英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诗人。哈代的作品反映资本主义侵入英国农村城镇后所引起的社会经济、政治、道德、风俗等方面的深刻变化以及人民(尤其是妇女)的悲惨命运,揭露资产阶级道德、法律和宗教的虚伪性。他的作品承上启下,既继承英国批判现实主义的优秀传统,也为20世纪的英国文学开拓道路。哈代一生对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悲剧研读不已,并受到叔本华悲剧意识影响,认同近代科学思想上的怀疑派论调,致使他对人生的见解悲观宿命。他认为人类文明无论发展到何种地步,人类终是无法摆脱宿命的捉弄。
二、《德伯家的苔丝》的悲剧主题
哈代的“性格与环境小说”之一的《德伯家的苔丝》(以下简称《苔丝》)是哈代著称于世的“威塞克斯系列”中的一部力作。它取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威塞克斯乡村的一幕人间悲剧,以幻灭为主题,主要描写一个被侮辱的乡村姑娘苔丝的悲惨遭遇。本文通过分析小说主人公苔丝鲜活的人物形象,充分揭示西方文化的悲剧精神。西方文化的悲剧精神弘扬的是人的价值。虽然人被打败了,但并没有被征服,正是人类对命运之神的最大的抗争,从而尽显人的伟大价值。苔丝这样一个鲜活的悲剧形象对死亡能够坦然面对。她是一个想凭自己的双手劳动谋生、追求个人起码幸福权利的淳朴姑娘,可是,社会的强权势力连这样的弱女子也没能放过,最终酿成了她的悲剧。这部小说强烈的反宗教、反封建道德、反资产阶级法律的倾向,在当时尽管遭到英国上流社会的反对,但却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一发表,很快就被译成多种文字,这部小说还多次搬上荧屏,给哈代带来了世界声誉。
《苔丝》从头至尾透露浓厚的悲剧色彩,而悲剧的背后又隐藏震撼人心的美,使普普通通的人与事物在特定的环境中发出奇妙的光彩,充满深刻的象征意义。哈代在小说中所体现的象征主义冲破现实主义常用的陈述事物的手法,把人们的视线从只注重描写外部物质世界引向着重通过象征的物象,来挖掘人物微妙的内心世界,从人的本质的角度表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及人与社会的矛盾,表现外在表象的下所隐蔽着的思想感情、情绪和激情以及无意识的精神活动。苔丝具有劳动妇女的一切美好品质,坚强、勤劳而富于反抗性,自食其力的尊严感和意志使她在困难和磨难面前表现的无比坚强。她对资产阶级社会及其虚伪的道德充满憎恨,并不断与之斗争。她不慕虚荣,思想开明,心地善良。苔丝对宗教的反抗也表现的大胆而坚决。但苔丝身上仍残留着某些旧道德观念和宿命观点,故难免会陷入自卑和悲观中。苔丝的悲剧是恶势力、资产阶级剥削及其宗教、道德压迫的结果,是资本主义侵入农村后造成无数小农破产甚至毁灭的现实的写照。
哈代长于写爱情悲剧。《苔丝》的自然之美、爱情之美和悲剧之美,折射出哈代独特的审理想和审美追求,表现个体生命超越纯粹的自我,真正实现生命本质的充盈。该作品中弥散着一种淡淡的朦胧而忧伤的味道,寄寓哈代对女性和人类命运的执著关注和思索,探寻它们蕴藏在作品中的审美理想和审美追求;该作品还体现出人道主义追求与社会现实的邪恶、圣女与“贞女”以及世俗化的人生观与宗教化的人生归宿的矛盾。
三、苔丝的悲剧形象解读
(一)时代的悲剧---资本主义对小农经济的冲击
19世纪中期的英国正处于英国维多利亚新兴资产阶级工业崛起时期,资本主义入侵农村,这个时期的社会矛盾“已经转化为农业工人和农村新兴资产阶级、农场主之间的矛盾”[1](348) 。面对工业文明带来的后果,哈代作为一个人道主义者,心灵受到强烈冲击,在感情上深深地依恋古老的宗法文明,痛恨工业文明对人们和谐生存状态的摧毁。哈代乡土小说的社会悲剧意识立足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以工业文明与宗法文明的冲突为切入点,深入地表现人们的生存困境。苔丝生活的时代是19世纪80年代,她作为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而后又作为一个雇佣劳动者,无权无钱,处于低下的社会地位,自然会受到资本主义社会在经济、权势、肉体和精神、宗教和道德、传统观念上的种种压迫和凌辱,她的悲剧是时代间接造成的,在人与环境激烈冲突中,其命运势必无法摆脱悲惨的结局。
苔丝的悲惨命运首先和她的经济贫困紧密相连。苔丝家境贫寒,其祖先曾是显赫一时的爵士世家,但名门世家早已败落,在她的两度失身于亚雷·德伯的骗局中,经济贫困都是最直接、最现实的原因。苔丝的父亲本是贫苦小贩,在他得知自己实际上是贵族德伯家的嫡系后裔时,顿时变得高傲,陶醉于那没用的古老贵族头衔,终日游手好闲,贪酒误工;苔丝的母亲也为自己的显贵地位想入非非,极力说服苔丝去找他们所谓的“本家”认亲,幻想借此摆脱经济困境。苔丝家中弟妹一大群,生活举步维艰。为维持家庭,苔丝不惜牺牲自己,极不情愿地前往这个冒牌本家“认亲”,但她的目的是想通过自己的工作来解决家庭的困难,并不是不劳而获、妄想嫁给有钱阔少;结果却被亚雷骗去处女的贞操。在新婚夜遭到丈夫安吉尔·克莱尔遗弃以及父亲去世后,面对房屋被收回、全家无栖身之地的窘况,出于高度的家庭责任感和自我牺牲精神,苔丝为换取家人的生存而再次违愿沦为亚雷的情妇。
这两次失身是她所处的卑微的社会地位和复杂、黑暗的社会背景所造成的巨大不幸。她的悲惨遭遇并没有得到社会的同情,反而受到耻笑和指责。“哈代塑造的苔丝形象包含着自己对于当时社会地位底下的女性的深深同情,对世俗所谓文明的愤怒鞭挞,对传统男权社会的控诉” [2](187) 。苔丝的灵魂是纯洁的,道德是高尚的,但在资产阶级的道德面前,她却被看成伤风败俗的典型,奉为警戒淫荡的榜样,是侵犯清白领域的“罪恶化身”,被逼上绞刑架,成为祭坛上的牺牲品。
(二)爱情的悲剧---从肉体到精神上的摧残
《苔丝》中造成苔丝悲惨命运的主要人物是亚雷和安吉尔·克莱尔。亚雷·德伯从肉体上造成了苔丝的悲剧;安吉尔·克莱尔则从精神上残酷地摧残苔丝,苔丝因克莱尔而杀人,克莱尔则是间接参与和酿制苔丝悲剧的帮凶。苔丝的悲剧在于她的纯洁,而她的一生都是强权和暴力的无辜受害者。亚雷代表野蛮粗俗的恶势力,是资产阶级国家机器、法律的代言人;而克莱尔是“一位对女性要求严厉、对自己宽容的伪善道德的化身”[2](同上)。然而当时的社会和法律都认为侮辱和迫害苔丝的人是正当的,而受迫害的苔丝则是有罪的。
作为冒牌贵族德伯的纨绔子弟,荒淫好色的亚雷设下圈套,玷污年幼无知、缺乏经验而又孤立无助的苔丝,他毁坏苔丝少女的贞洁和一生的幸福。毫无任何保护和依靠的苔丝无法摆脱人言可畏的噩梦。势力强大的乡邻乡亲代表传统习俗和道德,像一张巨大的罗网将她无情地扼杀。尽管后来亚雷在老克莱尔的帮助下曾一度改邪归正,并打算变卖家产到非洲去传教,然而亚雷几十年的恶习不可能根除。当亚雷再度碰见苔丝以后,邪念再生,几年的教诲前功尽弃,倒是苔丝看透这个人,对他呵斥:“你们这种人在世界尽情地玩乐,却让我们这样的人受苦受累,悲伤绝望。等你们玩够了,却又想保证自己在天国里的幸福,于是又皈依上帝,成了回头浪子,好个如意算盘!”[3](337)。苔丝一针见血地揭穿亚雷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皈依宗教的虚伪。此后,亚雷百般纠缠苔丝,利用他的权势和社会地位威逼苔丝,他曾对苔丝说,“……这里很像伊甸园。你就是夏娃,而我便是那幻化作低等动物来诱惑你的老家伙”[3](381)。这个老家伙在《圣经》中就是魔鬼撒旦。玩世不恭、频频猎艳、始乱终弃,这就是亚雷的本性和劣迹。尽管苔丝本能地有意想要挣脱这个现实,然而力量弱小的苔丝根本无法抵抗来自强大权势社会和世俗观念的侵害。
作品中的安吉尔·克莱尔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当一名善良的人,拒绝进大学接受神学教育,而是下农村去体验生活,立志当一名农夫。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能够接受新事物。然而,安吉尔·克莱尔并非如天使一般纯洁无瑕。新婚之夜,他坦白他曾在伦敦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度过48小时放荡生活的罪过。苔丝立即以博大的心却宽容他的过去。苔丝心想,自己犯下的罪过并不比丈夫的严重,并在心里升起一线真正的希望之光,于是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而信任克莱尔,向他吐露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但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说出了自己的遭遇时,这个被苔丝视为“天使”的克莱尔却无法原谅原本无辜的她。此时原本有着先进的思想和善良的心的克莱尔还是成见习俗的奴隶。父辈的严峻的法规,不公平的社会制度,把他牢牢地控制住。宣扬人类解放的安吉尔·克莱不复存在。他在苔丝处于那种孤立无助的境地时非但没有同情和原谅她,反而责备和嘲笑她,最后离弃了她。
这个骨子里藏着资产阶级虚伪道德的克莱尔,虽然有着开明思想,但内心暗含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伦理道德观念。资产阶级的印记仍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认为“身份不一样,道德观念也不一样”。他还是用传统的贞操观来看待一个女人的纯洁与否,对苔丝没有丝毫的同情。他表面上说自己深爱着苔丝,实际上却不能勇敢面对,这说明他性格中存在懦弱和虚伪的一面。他爱的只是苔丝美丽的外表,并不是苔丝作为一个人的本身。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苔丝后来再次回到亚雷身边以及她再受到的痛苦,安吉尔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吉尔所体现的虚伪的资产阶级道德把苔丝推向悲剧的深渊。由此可见,克莱尔带给苔丝的痛苦、打击和绝望并不亚于亚雷。在苔丝将亚雷杀死之后,她追上克莱尔,与他度过平静而甜蜜的6天逃亡时光。此时她已获得克莱尔的谅解和爱情,尽管这是多么短暂的幸福,却可以死而无憾。于是她平静地对追捕的警察说“我准备好了”,从容走向不归路。
四、结语
在《苔丝》中,哈代展示一位维多利亚时期少女的真实感情和多舛的命运。而苔丝的人生悲剧,形象地阐述哈代的悲观主义思想:在强大的环境面前,渺小的个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哈代赋予她丰富深刻的精神世界,将“人物思想中的自然性和社会性因素互相交融、渗透,形成客观和主观的完美结合”[1] (349)。苔丝的一生都不得不逆来顺受,忍受含垢,不能自卫,而当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站起来自卫的时候,“‘正义’得到声张。用埃斯库洛斯的话说,那众神之首结束了他与苔丝玩的游戏”[3](435)。苔丝最终成为资产阶级社会祭坛上的祭品。然而苔丝身上有一种崇高纯洁的力量, 她是被哈代理想化了的现代女性。这就是悲剧的美与悲剧的魅力。小说的副标题,“一个纯洁的女人”,“有着一种天生的宿命论者的消极顺从” [4](687),但苔丝“内在的纯洁由于一种相反的意志力量而得到加强,这种意志力量想男性的支配地位和资产阶级的非难进行了挑战”[3](同上)。苔丝的悲惨遭遇,社会对苔丝的不公正,表明资产阶级法律的非仁道和虚伪。作品中哈代向传统的贞操观提出挑战,坚信道德的纯洁在于心灵的纯洁,不在于一时的过错。因此,哈代将苔丝这样一个舆论界视为鄙视和唾弃的“淫乱的杀人犯”看作“一个纯洁的女人”,这是他对传统伦理道德观、爱情婚姻观的揭露和抨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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